初識禎的時候,我已是一個驕傲的畫家,在一個學校執教油畫。那個夏季,因為迷戀曇花,抱著畫架遇朋友就問哪里有曇花看。學生的朋友說今晚家里的曇花要開了,我欣然赴約。那個仲夏的夜晚,沒有辜負我的濃情www.materialhandler.net。喝一杯紅酒,在月光如瀉的晚上,曇花幽幽地開了,徐緩地展開碩大而嬌嫩的花瓣。玫瑰艷粉,醉了一般。轉瞬,花就謝了。那天是8月5日。學生的朋友說是他的生日,生日花是睡蓮,可他更喜歡曇花,曇花從不沉溺于風情,如一縷絕唱。因為他的這句話,我就有了留住這抹絕唱的念頭,于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畫出了這幅曇花。學生的朋友說我用色濃烈得化不開,象我的人。后來我想起那晚我穿紛染的底子上開著濃郁的碎菊的印度棉布連衣裙,帶著不可一世的熱情奔放。學生的朋友就是禎,一個比我小七歲的男孩。現在想來我和禎因曇花相識相愛www.materialhandler.net,是否冥冥中自有深意。
Lets fall in love
書桌上放著一本我的畫集,我隨手翻了翻,書舊了,定是有人經常在翻閱。推開窗,窗外艷藍的天空襯出一片延綿的柔粉。有風襲來,花瓶里的蘆花輕輕搖曳著。當愛情www.materialhandler.net猝不及防地來臨,似乎所有花只是為兩個人開放,即使平凡如蘆花。
禎帶我去看盧梭畫里的蘆花,濃重的裝飾線與幽暗的色調勾勒出童話般的畫面,我們很快陷入了一場不可避免的愛情。這個男孩以他那個年齡的熱情和固執一次次敲打著我的心。十月,我們手牽手去看蘆葦塘。夕陽濃濃濡洇了天色、葦塘和一泓秋水,蔓延望去是一片紛揚的灰色,密密匝匝的細窄葉子交錯著,在風里變換著歲月的流光。綻放的蘆花于深秋的微寒中開放著一鞠蓬松的溫情。禎說采幾枝回去插在花瓶里,整個冬天都能感覺淡淡的暖意。十月的空氣里飄浮著可以觸摸的暗寒,我們的內心卻如燃了一枚火種。
很快我們同居了。一個女教師和一個男學生的灰色愛情,流言在身邊洶涌,我們義無反顧。禎特意送了一種“阿爾巴卡”羊絨面料的大衣給我,因為它的灰色和質感都接近蘆花。我佩了一枚金盞菊花型的布藝胸針,整個冬天都蜷縮在羊絨大衣里。除了畫畫,我是個生活能力很差的女子。在我們的小屋里,禎細心地照顧我,一絲一縷都體貼入微,我的心平整得沒有一點起伏。燈壞了,禎說我來修,于是登上高高的梯子,我仰望他的目光就像看一個英雄;我說要畫一個城市的光影,禎握著我的手從繁華喧囂的市中心到清冷幽暗的城市背面一條街一條街地走。再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了禎親手操勞的心血就變得珍貴了。日子一久,也以為這就是地老天荒。禎,你是我三十五載流年中注定的男人。
See through
在這間小屋,漫步從前,平和地看天,平和地看云,平和地看菊花開了,采了,插在瓶中,平和地翻開畫冊,平和地撫摸著我無名指的鉆戒。隱忍的光,冷冷地優雅著。
在我們同居的第八個月,禎的父親跑到我們的小屋,對我極盡侮辱之能事。所有寧靜的幸福在一瞬間分崩離析。禎的背影跟隨在父親身后,漸漸隱沒在視野盡頭,變成一個盲點。
禎很快回到了我們的小屋,不惜以父親決裂。我們裝作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依舊恩愛著生活,可是潛存的隱患卻在不經意間一次次擾亂我們。禎失去了整個世界,而我卻是個日漸老去的女人。我們心里都有太多不安全感。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都會成為一次戰爭的開始,每次吵完又擁抱著發誓著說沒有下一次。愛上了,是傷痛,痛久了,是一道永不愈合的疤痕。那段時間里,我幾乎都不作畫了。而禎也越來越不開心。我們身上、心上都是灰暗的瘡口,可是沒有人說要放棄。
禎說今晚我做飯給你吃。我說我來幫忙。其實這是最后的晚餐。然后我離開,干凈利落。在很多人眼里,我從此只是個流浪的畫家,孤苦無依,沒有人知道五年前一個男孩用一枚鉆戒交換了我的一生。他笑他顰,他夢他醒,眼里心里只有他一個,走到哪里都舍不下的掛念,真正的“曾經滄海難為水”。
The end
小屋還在,人事全非,還好禎還記得這里。
我在小屋逗留了三天,平靜地準備離開。緣盡了,我該繼續漂泊了。
輕輕帶上門,我把一生的熱情都留在這里。
轉身,看見一個男人,那個和女老師同居的學生。
有淚,順了眼簾,無聲無息,掉了下來。